2030年的世界,會以什麼樣貌展現?全球人口將突破85億,超過60%的人選擇居住在城市中,越來越多智慧化的巨型都市(Megacity)應運而生。問題是,要滿足這樣的圖景,需要多少資源啊?回到現實中2017年的台灣,嚴峻的挑戰正一波波前來。經濟成長出現停滯不說,美好山河已經不堪。大至花蓮深山的千瘡百孔,小至颱風天常見土石流氾濫;遠至由各級工業廢水織就的「彩虹河」,近至「聞之色變」的路邊臭水溝,越來越極端的氣候、越來越擁擠的生活、越來越多的汙染、越來越不適宜人居的環境,顯見環境帶來的風險與日俱增,影響程度無遠弗屆。世界經濟論壇(World Economic Forum,WEF)發布的「2017年全球風險」報告中顯示,未來10年,環境風險將對全球發展帶來巨大的影響,必須立刻採取行動去應對。近年來,許多國家已覺察納入資源循環再生的經濟模式有助於環境永續發展,循環經濟的思維逐漸在全世界受到關注。各國政府及企業亦逐步投入資源以加速循環經濟的體現,並在策略和產業創新上提出許多新的作為。台灣要邁向2030年,顯然需要一場循環經濟的變革,帶來永續發展,帶來美好願景,帶來兼顧經濟、社會、環境,使生產模式、生活型態與生態維護,形成和諧共生的新世界。
台灣發展循環經濟 是挑戰也是機會
台灣需要發展循環經濟,還有更迫切,來自因應國內外趨勢變化的理由。第一章的分析說明,在國際間,聯合國等國際組織倡議,加上未來世界的資源緊張程度,全球產業的龍頭,發展注意力已經轉向循環經濟,科技演化的推波助瀾,更形成更多新的經濟動能變化。
同樣的,在國內,台灣面對詭譎多變的外在形勢,既要追求經濟成長,也要兼顧國家安全,經濟發展必須與資源消耗「脫鉤」,加上產業典範轉移,調整經營視角,以及發展社會企業形成更多「4P公私民合夥機制(Public-Private-People Partnership,4P)」的動員效果。
因此,我們提出發展循環經濟的三個願景,分別是一、材料產業實現「三零」(零廢棄、零排放、零工傷)目標,二、以循環經濟重塑企業新戰力,以及三、讓台灣成為亞洲循環經濟的熱點。願景之必要在於,它們是由人設計、提出並且執行出來的。就像1974年的台灣,平均國民所得只有400美元,可是當時的交通部長孫運璿等人毅然決定投資1000萬美元引進積體電路技術、發展半導體產業,結果打開一個屬於台灣的偉大時代。
可是這一波循環經濟的變革,既涉及挑戰傳統思維,重新設定視角,還要讓經濟服務社會,滿足台灣的發展需求。這意味新的願景必須通過五大關鍵議題的挑戰。從國家到企業到社會,都需要揚棄追逐「快錢」,思考如何獲得長期利益的價值認定著手;產業本身也必須擺脫線性和邊界的思考,尋找跨業合作的可能與機會;政府更應該引導產業組織國家隊或國際隊,尋求在全球價值鏈中的新定位;社會更要從應用科技、減少耗能耗資源的態度,重新定義產業活動;而這一切,都需要國家扮演好「推手」的角色和責任。
以7R翻轉產業思維與促進社會進步
面對循環經濟,產業首當其衝。IEK主張以7R作為實踐循環經濟的關鍵要素,理由是面對向循環經濟過渡,不同產業有不同的特性與條件,作法上如何截長補短、推陳出新、跨域整合,不可一概而論。以與環境關係密切的「能資源」領域為例,要由線性經濟過渡到循環經濟,必須加強能源轉型的新思維(Re-Thinking):在智慧城市的建築設計上,大膽應用人工智慧、3D列印、物聯網等新科技(Re-Innovating),輔以租賃、共享的新服務(Re-Service)型態。與此同時,也必須針對現有水資源、生質能源與廢棄物,透過新科技(Re-Innovating)的研發,進行再資源化、高值化的設計,以發展更多環境永續的資材等。產業變革幅度的擴大,如何使被低估的負資源環境價值,真正能反映成本的價格、如何朝向永續循環的建築法規修訂,將區塊鏈技術導入應用及法規調適、IoT與大數據等技術的普及、應用與發展,將是左右台灣能資源領域循環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(X Factor)。
此外,與環境息息相關的還有「農業」領域。目前已有從線性經濟過渡到循環經濟的成功案例。例如,國中地理課本曾提到的「桑基魚塘」,到現在對環境友善的「城市農業」、與食物零距離的都會農場、昆蟲牧場等。農業領域的新環境(Re- Environmenting) 的樣態將朝向在地化的共享生態系統、農產品及能資源自給自足的循環社區邁進。如翻轉既有的線性思維模式,以再利用(Re-Cycling)的角度來看循環農業,農業廢棄物中蘊含豐富的有機物和營養鹽等成分,如何經過整合、跨域的新技術,有效地萃取並整合出可再生(Re-Generating)的次級原料,或是透過太陽能發電、沼氣發電、智慧電網等新科技(Re-Innovating)導入及再創能,將既有農業環境的物質多元應用、增加附加價值,或可帶來產業新契機。循環農業,不管在鄉村或都市,都是可運用生態平衡及環境永續的應用場域。農業和工業的跨域整合,以及相關推動的配套措施,該如何制定和規劃,將是打造循環農業的關鍵因素(X Factors)。
如要在未來的智慧城市中,實踐具循環經濟的「交通」模式,前提是必須有智慧交通與汽車共享的新思維(Re-Thinking)。如以汽車的完整生命週期觀之,從生產端的製造到終端的廢棄,必須進行全面性、整體性的思考,以物聯網、大數據、自動駕駛技術等新科技(Re-Innovating)研發智慧節能的自駕車輛、車輛零組件再製與再生(Re-Generating)、車輛零組件回收再利用(Re-Cycling)等。交通載具的服務型態,朝向綠色物流、汽車共享、以使用取代擁有的新服務型態(Re-Service)的轉變,降低汽車的擁有率與閒置期,增加汽車的使用率,除了達到資源極大化,活化資源運用效能外,亦邁向節能減碳、環境共存,永續發展之目標。
借鏡荷蘭作法 落實循環經濟
面對新形勢,台灣不可能走回頭路,或效法資源大國(如美國、中國)沿用舊有線性經濟的思維模式,而應借鏡天然條件與環境和台灣差不多的歐洲國家,思考如何在資源有限的既有條件下,以新思維面對資源的使用效益極大化的挑戰。以荷蘭為例,荷蘭與台灣,地理、人口規模都差不多,但是從2013年起,荷蘭已是歐洲推行循環經濟最具指標性的國家。荷蘭政府如何在法律與規範與相關配套措施,消弭障礙並創造機會,就作法和思考脈絡梳理如下:
透過法律與規範,重新定義既有概念,提供創新機會
荷蘭政府認為,需翻轉既有法律奠基於線性經濟的立法立意,提供循環經濟可以立足的空間和舞台。首先,立法方面須為廢棄物重新定義,為廢棄物制定更嚴謹的定義(最終廢棄物、殘餘廢料、待修理舊品、待拆卸舊品,以及待回收舊品),除了提供業界更清楚的依循規範外,亦透過找出合理的成本和適當的規範,提供創新空間,以及科技和新方法的實驗機會,形成企業根據法規努力創新,使用可循環資源和技術。妥善看待廢棄物的本質和存在,透過創新思維和立法配套,整合既有產業的循環模式,衍伸跨領域應用之可能性,才能再創廢棄物、副產品、廢品和最終廢棄物之附加價值,醞釀新興產業、新型態工作模式,再創產業新契機。
此外,政府與商界合作發展循環經濟認證的標準,提供中小企業設計符合循環經濟的商品,擴展循環商品和服務的空間。政府執法必須重視與業界的對話,傾聽企業心聲,建立相互對話平台,加快排除推動循環經濟的法律障礙。
除了新增適於推動循環經濟的法律規範外,亦逐步消除阻礙循環經濟推展的法律規範,政府與產業界合作以瞭解當前法律中哪些有礙循環經濟推動,並設法加以修改,目前荷蘭政府已修改80項,期待於2020年再解決80項。於稅制上,亦逐步取消對妨礙循環經濟項目的補貼,或翻轉既有施行方式。
擴大產學研責任,全面推行循環經濟
荷蘭政府透過帶頭示範,採購運用循環經濟概念的產品,如辦公設備、資訊產品、廢棄物處理、餐飲服務和建築材料,並鼓勵市場使用可循環生產方式,擴大可循環產品與服務的市場,刺激全國循環經濟。此外,於稅制改革上,在燃料、永續農業等領域,提出投資環境的減免優惠;開徵廢棄物處理和廢棄物焚化稅,以達到廢棄物減量。於能源轉型融資面,對可持續發展能源、節能、降低溫室排放等領域,技術優秀但不容易得到融資的項目,進行投資,並鼓勵大型銀行增加與循環經濟有關的金融商品和風險管理服務。
荷蘭政府將提供激勵產品服務化的稅制,以及加強規範企業的責任,創造更多實驗空間、測試設備和擬定相關應用法規。此外,以再利用、可再生的觀點來看,政府將擴大企業回收資源的責任,由汽車、輪胎、電器、電池等行業,延伸到紡織品、建築材料等更多領域。此外,可以共享經濟的新服務模式,可減少原物料使用,降低對環境的衝擊,提升資源共享在相關產品與服務的合法性和推動誘因。除擴大企業責任外,亦扶持相關企業:在價值鏈合作、新創、設計與新商業模式上有幫助的投資案;降低優惠獎勵的門檻;邀請商業和金融機構關注新型態循環收入模式的可能性。
荷蘭政府及教育機構亦著手透過知識、研究交流,將循環經濟的知識創新視為重大基礎建設,因應循環經濟需要,重新詮釋新型態之勞動市場和創新機制,改善既有技職訓練及相關知識網絡。另外,鼓勵產學研界共同設計具有循環概念之商品,開發新的循環商品、服務與商業模式,以永續發展。荷蘭政府希望,政府、業界、教育界更積極採取能促進循環經濟的新措施,以提高荷蘭在歐洲市場的經驗傳承能力,並成為其他國家政府比較觀摩對象。
躍進前排的機會就在眼前 關鍵在於有重點、有行動
荷蘭經驗的價值在於,過去半個多世紀,台灣與荷蘭都是幅員小的國家,乍看很難形成有絕對影響力的市場,但是全球經濟的競爭力是動態的,小國的優勢在於任何作為與決策可以很快就看出效果,只要實事求是,不怕犯錯,從實務中得到經驗,就能解決棘手問題,幫台灣找出一個最適合的循環經濟政策體系,使國家經濟脫胎換骨。這種以政策幫助經濟發展轉型的經驗,台灣並不陌生。
因此,今天對台灣而言,荷蘭經驗最重要的意義在於,推動循環經濟必須有重點。在交互連結牽動的經濟、社會、環境各部門之間,要能有效過渡,最重要的是政府、人力資源和科技三大課題。
首先,政府必須確認自己在經濟發展中的角色。經濟發展中政府的角色可以很多樣,從推動者、球員兼裁判、培育者、還是資源掌控者等,荷蘭政府很明確擔任領導、扶植的角色。換言之,政府面對經濟,依然介入,但不是控制,而是扶植和鼓勵的角色。循著這個思路,荷蘭政府的政策專注於提供制度性和組織性的機制,來鼓勵企業參與市場競爭。如建立法律和秩序、釐清循環經濟定義,保護勞工、公共投資、促進資本積累和技術創新等。
IEK認為,這種政府帶頭規劃發展,台灣其實不缺前例。像1950年代的塑膠產業,1980年代的半導體產業,都是政府先訂定產業發展計畫,確定資金和技術都沒有問題,再轉交民間接手。今天的挑戰,政府同樣責無旁貸。政府切入的角度應以鼓勵循環經濟的思維出發,如:法規面以鼓勵取代管制的思維,提供監理沙盒機制,讓產業的循環經濟的創新應用可進行場域驗證;由政府帶頭設立可再生之資源的交易服務平台,串接供給和需求方;建立品質安全性查核認證的體系,破除消費者對購買再生及二次商品之疑慮,及幫助生產製造商掌握可靠安全的再生資源之供應資訊,逐漸擴大循環商品及服務的市場;對企業實踐循環的作法,如運用IEK之7R、跨產業跨領域合作、從產品設計端即以生命週期思維等,進行開發符合循環經濟的產品、服務與商業模式等提供獎補助措施;擴大政府綠色採購,提高循環經濟的產品和服務的比例,帶動循環型產品和服務的發展等。
其次,小國發展循環經濟,講究的還是人力資源。這方面,台灣同樣不陌生。台灣的資訊工業之所以能超乎想像地快速發展,甚至台幣升值後仍能生存,就是因為台灣的智力資力發展比人家快,人才相對比較多,原本的教育基礎不錯,自民國70年制訂資訊政策後,政府全力培養資訊人才,民間也不遺餘力。台灣這些年比較有成就的是,訓練了一批素質好,有經驗和技術基礎的工程師。台灣要過渡到循環經濟,人才培育的方式與內容也要跟著調整,例如建立偱環經濟知識的架構與交流擴散、促進產業與大學院校進行產業加循環經濟的跨域合作、引入國外在循環經濟領域的課程與研究資源等。
再次,循環經濟離不開新科技的催化與整合。科技發展需要投資,也是現今各國循環經濟發展的重點之一,雖然一時之間不會看到效果,但是卻是台灣確保長期競爭力之所在。更重要的是,科技的外部效益巨大,從人才培養,風氣提倡,創立新工業等都受其影響。在這方面,台灣同樣不乏前例。以今天台灣優勢所在的ICT產業而言,即使台灣歷經困難與變遷,仍能蓬勃發展,就在於台灣擁有相對優越的技術與專業人力基礎。在循環經濟的技術領域,應引導資金投資在3D列印、物聯網、雲端儲存、人工智慧、行動支付、大數據分析整合等新興科技及創新合作模式,以及提升新永續科技與具潛力的關鍵科技項目之研發能量等;在研發合作方面,促進不同創新技術的專業團體之整合與交流,期共同激發創新的整合應用,以及創造跨領域的對話,促進產品設計端與廢棄物回收再生端的系統整合,翻轉線性經濟的模式。
落實永續發展 台灣成為亞洲循環經濟熱點
面對2030年,台灣不能單靠像ICT等少數明星產業,或繼續中上游生產製造業,而是必須勇敢進行循環經濟的變革,因為一個國家如果只有少數明星產業或性質上被動因應的產業,而且資源主要仰賴外國進口的話,不僅風險高,而且在下一輪的國際競爭中,勢必淪為三、四流國家。
台灣必須發展循環經濟,更是因為做為一個負責任的國家,必須要有百年大計的考量,必須要讓產業能在國際上站得穩,更要站在前沿,受到應有的重視和尊重。
面對循環經濟,台灣不必妄自菲薄,也不應眼高手低。台灣有現代化的企業家集團,相對充沛的資金,高而普及的教育水準,良好的技術基礎、完備的基礎建設和社會穩定,這些都是發展循環經濟的優勢。
千里之行始於足下,避免短視近利、好高騖遠,不斷從跳脫線性經濟思考的框架,以及從發展台灣版的循環經濟藍圖不斷的討論相關的推動問題。這不只是政府的事,而是整個國家系統、全民之事,因此,循環經濟推動的過程,需要建立一個「4P公私民合夥機制」,跨界整合運作,擴大全民參與,鼓勵民眾和企業針對在地的問題提出命題與解題方案,凝聚出台灣循環經濟之發展方案,讓循環經濟可幫助重塑企業的競爭力,並實現台灣成為亞洲循環經濟熱點的願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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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面對循環經濟,不僅需要新思維,更需要整體國家戰略。因為循環經濟涉及法律與規範、市場的定價、融資、人才培育、創新研發等各面向,需要政府協助排除障礙並增加投資的誘因。荷蘭經驗的啟示是,這個產業變革與轉型的龐大系統工程必須有重點,並在經濟、社會、環境各部門間尋求平衡與共同發展。因此,接下來,政府為了鼓勵企業投入循環產品與服務的競爭,必須扮演領導、扶植與鼓勵的角色,調整或建立法規、排除市場障礙、建立社會創新合作的機制;在厚植人才資源方面,應鼓勵產學合作培育產業和循環經濟跨域整合技能之人才;更應該注意到經濟從線性到循環的過渡離不開新科技的催化與整合,應導引資金投資在3D列印、物聯網、人工智慧、大數據分析整合、永續科技等研發,並促進不同創新技術的專業團體整合與交流,創造跨域的對話,共同往循環經濟邁進。
《延伸閱讀》
- 黃育徵,《循環經濟》,台北:天下雜誌,2017年1月
- 工研院IEK,《解問題:智慧創新 樂活城市》,工研院產業經濟與趨勢研究中心,2016年9月。
- The Ministry of Infrastructure and Environment et al.,A Circular Economy in The Netherlands by 2025:Government-Wide Programme for a Circular Economy,2016/09